巷口那棵老槐树,又开花了。米粒大的白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,像撒了一地碎玉。我站在树下,看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,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,恍惚间,又听见了那声悠长的吆喝。
“磨剪子嘞——戗菜刀——”
声音由远及近,拖着长长的尾音,像一首古老的歌谣。那时候,巷子里的孩子听见这声音,都会从家里翻出锈钝的剪刀,或是卷了刃的菜刀,追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跑。推车的老头,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车把上挂着个铁皮水壶,车后座绑着磨刀石和工具箱。
"慢点跑,别摔着!"母亲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,混着炒菜的香气。
我永远记得第一次磨刀的情景。那是个初夏的午后,阳光暖融融的,我举着家里那把生锈的剪刀,站在老头面前。他接过剪刀,眯起眼睛看了看,从工具箱里掏出块磨刀石,蘸了点水,开始"嚓嚓"地磨起来。
"小姑娘,几岁啦?"他问。
"七岁。"我仰着头回答。
"七岁就帮家里干活啦?"他笑了笑,手上的动作不停,“这把剪刀,得好好磨磨,剪布才利索。”
我蹲在旁边,看他布满老茧的手,在磨刀石上灵活地移动。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,映出细小的光晕。磨刀石与刀刃摩擦的声音,像一首轻柔的催眠曲,让我昏昏欲睡。
"好了,试试看。"他把剪刀递给我。
我接过剪刀,轻轻一剪,一块布应声而落,切口整齐得令人惊叹。
"真厉害!"我惊叹道。
老头笑了,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:“手艺人的活,讲究的就是个’利’字。刀利了,活儿才好干。”
我点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攒了好久的五毛钱递给他。他摆摆手:"不要钱,给家里省着花吧。"说着,从工具箱里摸出颗糖,塞到我手里。
"拿着,小姑娘。"他说。
那颗糖,我含在嘴里,甜了整个夏天。
后来,我搬离了那条巷子,再也没见过那位磨刀的老人。但每当巷口的老槐树开花,我总会想起那个温暖的午后,想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想起那颗甜甜的糖。
时光如流水,冲走了许多记忆,却冲不走那些温暖的瞬间。它们像一颗颗珍珠,串起我童年的项链,在岁月的长河中,闪烁着温柔的光。
如今,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,我轻轻抚摸着树干,仿佛能听见时光的回响。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,在这一刻,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“磨剪子嘞——戗菜刀——”
那悠长的吆喝声,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,带着岁月的温度,带着人间的温情。